《王婆说媒》舞台下的“脱单男神群”

发布时间:2024-11-09 20:11:02 来源: sp20241109

  许多农村大龄单身男青年带着“脱单”诉求涌入开封万岁山武侠城景区

  《王婆说媒》舞台下的“脱单男神群”

《王婆说媒》吸引越来越多人带着明确的“脱单”诉求,源源不断涌入万岁山武侠城景区。 杨书源 摄

  ■今年1月,华中师范大学黄振华教授课题组发表了《农村大龄男青年婚配状况》调查报告。这份基于全国26个省(市、区)、119个村、1785个农户的报告指出:42.7%的村庄存在较为严重的大龄男青年婚配难题。近10年,农村男青年婚配难的情况呈逐年加剧的趋势

  ■“王婆”的舞台就是一个窥视镜,让你放大了看社会婚恋中的现象,例如城乡、南北区域之间的不平衡。但也不能一直盯着这些问题看,因为人口流动、教育、家庭角色分工的转变,国人的婚恋状况总体来说依旧是平衡的

  本报记者 杨书源 雷册渊

  “‘王婆’走了,换成‘李婆’了。”这事在开封几乎人尽皆知,但真正产生震荡,还是在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相亲的人之中。

  “‘王婆’经验足,给人相亲看得准,‘李婆’太年轻了。”一位在“李婆”舞台下逗留了近半个月、依旧一无所获的单身男青年说。

  今年春节,开封万岁山武侠城景区的《王婆说媒》节目经由短视频平台“爆火”。热度之下,一档景区演艺节目,被单身男女的旺盛需求推动,直接成了交友相亲平台。节目原本的噱头、搞笑包袱、离奇情节,都成了“浪费时间”,越来越多人带着明确的“脱单”诉求,源源不断涌入这个河南的非著名景区。

  舞台之外,十多位来自全国各地的男青年自发聚在一起,建立了“脱单男神群”。在他们的邀请下,记者也加入该群,得以窥见在城市相亲场和话语体系内被长期忽视的群体——农村大龄单身男青年,也近距离看到了当代婚恋市场中的城乡差异以及传统和现代婚恋观念的对冲。

  亮出在老家县城有房底牌

  “哇……”4月中旬的一个晚上,《王婆说媒》舞台上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李婆”和台上嘉宾手里的话筒也没了声音,台下开始起哄,停电了!

  33岁的许昌人朱见勇(化名)眼疾手快,拍下了舞台停电的一幕,剪辑成短视频发布,并愤愤不平地在屏幕上打下几行大字:“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天是朱见勇在男嘉宾候选区蹲守的第3天,他依旧没能上台。

  显然,这晚的《王婆说媒》让台下急于相亲的人感到不悦。

  最初,大家对当天节目最大的不满是相亲效率低。“45分钟才说了3个人。”“节奏太慢了,不好看!”停电前,一位主播的直播弹幕里,不断涌来反对声浪。直播间观众结识异性的需求和台上一样迫切——他们在弹幕上留下了个人信息,有的甚至还在评论区附上了自己的生活照。

  由于此前已婚人士报名上台、网红蹭流量演戏等争议事件的出现,节目从4月初开始实行实名制报名,工作人员核实报名者身份证信息后,将男、女的信息写在纸条上,然后放进蓝色塑料球和粉色塑料球,以抽球的形式决定上台人选。

  开场后,“李婆”接连4次抽到了蓝色球。男嘉宾们无一不在自我介绍后就冷了场,也没女嘉宾上台。第四位男嘉宾上台时,“李婆”干脆直接说:“要不你直接报个手机号吧?台下有看得上你的女生会联系你……”

  蓝球多、粉球少,意味着男多女少。就箱子里的蓝球和粉球数量来看,现场报名参加的男女比例达到5:1以上。“正常,一直就是男多女少,现在这种状况更严重了。”现场一位《王婆说媒》的忠实观众告诉记者。

  相亲进行到第5轮,“李婆”终于抽中了粉色球。女生上台做了几句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台下已经有不少男嘉宾高高举起手。女生面露难色,最终也没请任何人上台:“我真的看不清他们的脸……”

  临近尾声,一位青春靓丽的女生被抽中上台,年仅18岁的她“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游戏搭子”。“李婆”为她在人群里寻了几圈,无人响应。这时,台上突然断了电,节目草草结束。

  一无所获的男嘉宾自发聚在舞台后的一块空地上“开会”。“这个节目已经变味了!‘李婆’的控场能力不行,如果是‘王婆’,根本就不会让这个18岁的小姑娘上台!”一男子大声抱怨道。旁边几位连连附和。在这个舞台上,“控场能力”意味着每位嘉宾上台的时长和个人曝光机会。

  “大家看似抱怨的是‘李婆’,但其实是‘王婆’还是‘李婆’上台并不重要。对他们来说,他们在意的是自己上台介绍自己、获得更多异性垂青的机会……”一位前来寻找“真爱”的中学老师向记者分析。

  渐渐地,每天造访《王婆说媒》的单身男青年们在舞台下相互结识,还在微信上组建了“脱单男神群”,一下就聚集了十几人。群里的“男神”年龄普遍在30岁上下,大多出身农村,目前在城市务工,上过大学的不多。从某种程度上讲,“男神群”更像入局《王婆说媒》男性群体的缩影。

  “男神群”里朱见勇主见最大,常组织大家线下开会。每次开会都有人默默点着人头问:“谁谁还没来,是不是约会去了?”在这里,“掉队”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他走出了相亲第一步。但大部分时候,开会时人一个都不会少。

  “你看他们都猴急,我就稳坐钓鱼台。”朱见勇说,“我就发了几天舞台上的片段,涨了5000个粉丝了,在舞台下也能推销自己。”半个多月前,朱见勇把抖音头像从一张风景画换成了自己美图秀秀上“精修”后的照片,照片修狠了,比真人年轻了十多岁,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他不以为然,“这很正常,就像你卖苹果,总要把好的放在孬的上面。”

  37岁的武康很在意舞台上的得失。他登台说出自己的“另类”求偶宣言:“我大龄单身离异带孩子,寻找1979年、1982年、1983年和1991年出生的女士。”无人应征。他又拿话筒嘶喊了起来:“在座的各位,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勇敢一点!”依旧煽动无效。

  这本是一次志在必得的相亲,他在网上淘了一套200元的粉色格子西服,配上他最喜欢的明黄色鞋子,符合他信奉的道教中的“火土相生”。来相亲前,他特地换了微信头像:照片本是他和前妻的结婚照,他把自己从合影中截了出来。这样,既能省下拍形象照的钱,又显得正式。

  只是他随身带的那个硕大却布满了灰尘和窟窿的黑色书包,出卖了这份“精致感”。

  “我是来寻找真心疼我的人的,女方年纪大不要紧,但得喜欢我儿子,不要求有房有车……如果结婚就要买金镯子的,那就拜拜!”听到这里,在场的男士都在窃笑摇头。即使在这群经济条件都没那么拿得出手的男士之中,这也“更逊色”。

  “我觉得他这样不好找。”武康去上厕所的工夫,剩下的人都在小声评价,他们纷纷亮出了自己“在老家县城有房”的底牌。

  男生们明里帮忙暗里竞争

  面对现场有限的女性资源,“男神们”大部分时候都是“明里帮忙,暗里竞争”。

  一天节目散场后,胡强悄悄离开“男神群”的聚会,跑去寻找女生留言板旁写着女生联系方式的粉色球,他把符合自己择偶标准的小纸条都藏好,剩下的纸条,他又装回球中,揣在另一个兜里:“这些给兄弟们共享,不能独吞。”

  和现实的相亲舞台不同,在这个“脱单男神群”里,男性话语权并不是通俗意义上的身份、财富和地位,评价标准是唯一的——受女性欢迎的程度。

  也正因此,26岁的山西人胡强成了36岁浙江人叶巍的师傅:胡强未婚、叶巍离异,但面对手机屏幕那头的女生,因为性格活泼、善于沟通,胡强与女生聊天的水平远在杭州做医疗猎头的叶巍之上。叶巍常常把手机递到胡强面前:“你教我,怎么回复?”

  然而上台后,又是另一番景观了,叶巍凭着相对俊朗的外表以及“浙江独生子,在杭州做白领”的自我介绍,获得了6个女生的好友申请;而外形条件、工作一般的胡强登台后,无人理睬。

  王军伟是“脱单男神群”中最沉默寡言的那位,37岁的他身材黑瘦,还穿一身黑色。他的脸上愁容明显。来开封3天后,他终于上了台,但是连一个女生的联系方式也没加到。他年轻时做过十多年北漂,后来回老家衡水成了一名公交车司机。

  每天披星戴月地工作,让他根本接触不到同龄的女性,他形容在公交车上的生活就是“一上车,你就听到‘滴’的一声——老年卡”。

  王军伟提起过在老家一些不愉快的相亲经历——介绍人连女孩的联系方式都没给,就来要女方的“电话费”了;有的女生明明对自己没意思,却还要应约吃饭,点菜时毫无顾忌。因为这些伤害,王军伟决定舍近求远,来这个“更加纯粹的相亲舞台”。来开封这些天,王军伟舍不得住酒店,夜夜睡在自己的车里。

  在上海打工的江苏“90后”王东(化名)干脆在万岁山附近租了一个平房的单间,一个月350元,“啥时候找到(对象)啥时候走。”

  武康也每天依旧背着自己破旧的大书包挤在台下,他说:“这样方便,这包里头是我所有的出门行头了。”到开封后,他一直住在一个尚在装修中的客栈,70元一晚。

  相比动辄成千上万的相亲会员俱乐部报名费,抑或是网络交友平台上至少每月数百元的“至尊会员费”,这里的相亲交友成本很低——一张万岁山景区的100元年卡,即可每天无限次出入景区。

  “在抖音上特价秒杀的年卡,才80.1元。”男生群里彼此还认真比对过买年卡的价格,想找到最便宜的渠道。

  “这个节目吸引了不同层次的年轻人,在这里,你会看到许多城乡青年之间价值观不对等的对话,在别的相亲场域根本是不可能出现的。这也是好事,起码更多元的需求被看到了,尤其是那些在原本的相亲公共领域里缺乏话语权的农村大龄青年。”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教授李红艳说。

  记者也曾亲历了一次《王婆相亲》演出时的男女嘉宾内场。

  “你看,她们都是光鲜亮丽的,和我们基层生活有很大差距。她们真的是来相亲的吗?”一位男嘉宾凑过头去和他的同伴小声品评。当时男嘉宾区站得满满当当,但女嘉宾区人头寥寥。

  33岁的林立(化名)就是他口中那种“来玩玩”的女嘉宾。她着装精致时髦,流露着大城市女孩特有的笃定。但是她看起来百无聊赖,后来她凑到记者耳朵边轻声说:“是我妈逼着我报名的,她就在台下。”林立是沈阳人,有好几年的欧洲留学背景,现已经定居新加坡。

  “在这儿,好像只要是个单身女性,就会有人找你搭话……”林立观察。

  和站在对面的大部分男生“通吃”的态度不同,她有着清晰的择偶标准,比如:“身高不能低于175厘米、皮肤要白净一些……”但是这一天,她觉得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看对眼的”。

  当她被抽中上台,说出个人情况时,有几位原本在候场时对她“很有兴趣”的男生,又因为“条件太高”缩了回去。

  “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一天没上台牵手成功,我妈就会逼着我在这里待一天。”显然,林立的担忧绝不是能否找到意中人,而是如何平息已经焦虑的母亲。

  唯一一位在人群中侃侃而谈的女嘉宾,是来自浙江湖州的文心(化名)。她上台时,大声宣告自己“待业,只想找湖州本地的”。有一位男嘉宾朝记者小声嘀咕:“你说她是认真来找的吗?浙江人那么有钱会找不到吗?”

  在这位男士眼里,经济基础决定了婚恋市场上的所有话语权。观点或许有些偏颇,但除了“王婆”的舞台外,没有哪个公共相亲场域,能让一个农村单身男性这样充分展现他的婚恋观念。

  妥协之中的乡村爱情逻辑

  “但凡是在家能够解决的,谁会跑到这儿来找对象?”当被问及为何千里迢迢来这里相亲时,一位“男神群”里的成员激动地说。

  一天晚上,武康上台后,又顺利牵手了另一位离异的武汉女士,两人还当场拥抱,这在“男神群”里无疑是振奋人心的消息。而“牵手”当晚,就有“惨烈”的消息传来:武康和上台的女生“聊崩了”。

  原来,两人下台聊了没几分钟,武康又一次亮出“底牌”:带一个上初二的儿子,无房无车,无驾照,有一点存款。还没等武康把这些说完,女生就面露不悦。武康不依不饶给对方发微信,但从未收到任何回复。

  女生是一名33岁的单亲妈妈,在武汉工作,还远程经营着丽江的一家民宿。她告诉记者,那天她在台下看到武康形象不错,犹豫再三后决定上台。但后来这个中年离异男人“不谈面包,只谈感情”的说辞,让她觉得被戏弄了,第二天就开车走了。

  “难道她们想要的那个水泥壳子就一定舒服吗?”一天深夜情绪崩溃时,武康给记者发来一连串抱怨。就是在那时,武康终于承认,自己在老家相亲市场也处于劣势,“我妈觉得我不够争气,离婚以后也不太愿意给我介绍对象了。”

  武康说起母亲,总带着些崇拜。母亲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性格要强能干,31岁时因为不满有家暴倾向的木匠前夫,几次抗争后终于离婚。这在当时的山东农村,绝对属于勇敢无畏的女性。

  武康走上了母亲“离婚”的老路,但更多是出于无奈。2012年,武康在外打工回老家,一放下行李就被邻居拉去见了一位年轻姑娘和她的父母。

  “当时也谈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她和我都着急过了年去大城市打工,所以我们在相处了20多天后就换了手帕(当地订婚的风俗)。”半年后,和未婚妻再次相遇,他们就办了婚礼。

  武康和前妻在异地打工,一直聚少离多。“她心眼子多,追求浪漫,都是农家子弟,何必呢?”“她希望我送玫瑰,我没送过,只摘过乡间小路上的野花送她。”武康说自己的上一段婚姻,结束于“七年之痒”。

  “希望女方在家照顾孩子,要求对方勤俭节约,你确定要找的是对象不是保姆?”“男神群”里曾有人和他聊起,这次武康笑着承认了:“都是普通农村孩子,还是要务实一点。把钱攒下来,多给孩子留点不好吗?”

  从上一段婚姻中得到经验,武康试着照顾对方感受,只是不得要领——有次他在现场和一位有眼缘的女士聊天,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满是铁锈的雨伞,硬是塞到对方手里:“撑着点太阳!”

  在农村传统婚恋观念熏陶下的单身青年,即使在城市漂泊数年,依旧有不少偏离现代观念的思维。

  王东在相亲现场与一位离异女性交换了联系方式,两人相谈甚欢。但后来,对方表示不想生孩子,王东立即不再理会她了。

  “不生孩子算怎么回事儿?当然我没把这句话告诉她。”在王东的农村老家,女生提出“不生育”的想法,几乎就等于在宣告不想结婚。

  即使是自称“高手”的朱见勇,也有失手。有位妈妈陪着来的女孩是朱见勇的许昌老乡,众人撮合他俩。当女孩妈妈问起他家住许昌哪里时,朱见勇却因为紧张,说得磕磕巴巴,母女俩扭头就走了,后来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一位单亲妈妈主动加了他好友,白天聊得你来我往的,朱见勇发了两个搞笑卡通表情包后,女生再没回复,后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这状态可以说是断崖式!”他一脸严肃沉思。

  也就是这一刻,朱见勇承认“有些着急结婚了”。年前,他在农村老家的父母委托姨夫给他介绍了一位40岁在镇上工作的女士,离异,有一儿一女。第一次约会,朱见勇就给这位女士准备了1000元红包,对她说:“你相得中我就把钱拿去。”

  “这很正常,在我们村里男的30岁以上头婚,一半找的都是比自己大的二婚女性,这和家庭条件也没啥关系。”朱见勇的父亲是技术工,每月收入近一万元。对于这个出身农村“小康之家”的年轻人来说,择偶标准也是慢慢降低的。

  曾经,朱见勇非常满意自己的异性缘。作为家中独子的他,为了“追女孩子”,也做过不少冲动的事。高一时,父母举全家之力把他送到郑州上学,没过两周他发现从小喜欢的女生也在这个学校。他向包括女孩哥哥在内的周围人宣告要追那个女孩,却惨遭拒绝。

  “我就是觉得没脸在学校里混了,就不读了。”朱见勇高中生涯就此草草收场。后来,他又被父母送去学理发手艺,学了半年后,“只学会了推光头,不会烫染发,接触不到女孩子”,又半途而废了。第三份工作是当地豫剧团的群演,他发现在舞台上可以接触更多年轻的女演员,就向村长报名了。

  在豫剧团里,终身大事依旧没能解决,但是他学会了一些“终身受用”的上台技巧,也运用在了这次“王婆”的舞台上,例如:上台时,眼神要放空发散,要落落大方。不要盯着某个方向看,即使台下有你中意的人。

  今年1月,华中师范大学教授黄振华课题组发表《农村大龄男青年婚配状况》的调查报告。这份基于全国26个省(市、区)、119个村、1785个农户的报告指出:42.7%的村庄存在较为严重的大龄男青年婚配难题。近10年来,农村男青年婚配难的情况呈逐年加剧的趋势。

  李红艳在深入北方农村调研时也发现,离异带孩子的女性在当地非常受单身大龄男青年的欢迎,“说白了,其实就是不少农村地区缺乏年轻女性。女性可以拥有更多选择,离开农村的渠道也更多,例如她们可以通过升学、婚姻等离开农村,而且在农村,女生成绩普遍比男生好,通过上大学进入城市工作的比例也更高。所以农村的婚恋观念在近20年里正在经历巨变,‘王婆’的舞台不过是现实的写照。”

  “我是29岁以后,开始接触那些离异女性的。”但当朱见勇准备和40岁女友订婚时,对方却告诉他:自己也不确定能否再生育。朱见勇最终提出了分手。“我记得分手的第二天就是情人节,我去她家送了玫瑰花和一套护肤品。她不要,我硬是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疗伤两个月,又出现在‘王婆’这里了。”他自我调侃。

  舞台之下不得不回归现实

  来开封一周时间里,“脱单男神群”里的大部分人都上台了不止一次,但收获寥寥。

  “我今天最后一次报名了。”他们总向旁人宣告,但是第二天,一些人依旧会出现在报名处。所有人好像陷入某种怪圈——把“脱单”的全部希望都诉诸这个舞台,越陷越深,想要抽身又不甘心。

  朱见勇在又一次上台后,获得了一位在直播间看到她的郑州女士的垂青。当晚,他俩一口气聊了156分钟。等到他挂电话时,手机滚烫。

  但第二天,他见众人去报名了,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跟着去了。“我和她也没见过面。没确立关系,给自己多点机会没啥不对的?”他寻找着自洽的理由。

  直到离开开封一周后,他也没和那个郑州女士见面,也不愿意对别人吐露原因。

  王东则下定决心出国寻找伴侣了。“这里就是我出国前最后一站,我已经办好了护照,打算去老挝物色一个新娘。”他发现农村大龄男青年都在用这个办法解决婚恋问题。

  王军伟是“脱单男团”中最早选择离开的,踏上归途的他轻松了许多,开始在群里分享自驾回家的沿途风景,还像个过来人一样劝群里其他人:“今明两天再挑战一下,想要出众先要出丑,往往越想放弃的时候可能机遇就来了。”即便他自己是最先放弃的人。

  回家一周后,武康还是决定退出“男神群”。

  “就是觉得没意思,一群男的,在那里家长里短的,反倒会影响工作。”武康解释,但他又不忘向记者追问一句,“那群里那些人后来都找到了吗?”

  最近几个月,武康都在老家泰安找零工做。他一边陪伴儿子和母亲,一边办理澳大利亚劳务签证,准备再次出国工作,多攒下些存款。

  他依旧住在自己认为最舒适的农家小院里,这是5年前他出了20多万元翻新的。每天上工就开半个多小时电瓶车到市区。

  “我觉得这次去也不算失败,起码我还上台了,还和女嘉宾拥抱了一下。”武康回忆在开封的一周,有些乐在其中。

  那次拥抱,让他想起了当时和前妻去民政局离婚时的场景,“是她主动提的离婚,但到民政局,我还是抱了她一下,还最后吻了下她脸颊。回来,我就自己走到旁边一个小凉亭哭了起来。等到第二天,我就去小河边钓鱼了……”

  武康说,《王婆说媒》舞台上的那个拥抱,是他除前妻以外,第一次和女性那么近距离接触。“一个漂在城里的农村男人,接触女性的机会真的少得可怜。”

  事实上,《王婆说媒》发展到今天,所承载的期待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它的幕后主创、万岁山景区总导演余留艺。“我们不是专业的婚介机构,这本质上就是一个节目,我们只能尽己所能地去为大家提供一个相互认识的、交友的平台。”余留艺说。人们希望《王婆说媒》完成的社会功能已经超出了一个景区节目的本职和能力。

  “以前,这个节目一半是演戏,一半是跟游客互动;后来,20%是表演,80%成了相亲;到现在,只有5%是表演,95%都成了真实部分。”万岁山景区演艺部经理闫超介绍,“最开始我们给这个节目的定位就是搞笑、互动,如果转型成一个严肃的相亲平台,对我们来说是比较吃力的。”

  至于被吐槽最多的“相亲成功率低”一类的问题,导演组看得很豁达,“成功率低才是常态,就算是《非诚勿扰》,或者是其他任何一种专业的相亲形式,难道就会有高成功率吗?”闫超反问。

  “‘王婆’的舞台就是一个窥视镜,让你放大了看社会婚恋中的现象,例如城乡、南北区域之间的不平衡。但也不能一直盯着这些问题看,因为人口流动、教育、家庭角色分工的转变,国人的婚恋状况总体来说依旧是平衡的。”李红艳在看了几场《王婆说媒》的网络直播后评价。

  5月底,王军伟回归自己的生活轨道。每天早晨6时35分,他驾驶衡水16路公交车驶出起始站,直到晚上9时末班车收车,重获一种找到根基的踏实感。

  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只要有空他都会关注“男神群”里的信息。他不止一次在群里号召:“不管哪位兄弟现有对象,身边有合适的都互相推荐一下,万一成全一对呢?”(解放日报))

【编辑:曹子健】